自由時光的自由城邦

5.

    我喜歡的奇幻小說「冰與火之歌」裡面有個魅力主角「詹姆蘭尼斯特」，又號「弒君者(kingslayer)」。他的魅力在於他不是一個殘酷無情的權力瘋狗，但卻出身在一個把權力當成絕對價值的家族中。所以當他老爸，也是家族首領的泰溫為了穩固家族權勢而不擇手段時，詹姆就陷入家族親情與道德原則的兩難。而詹姆並沒有唾棄家族，他對家族成員抱有深厚的感情，也認同家族為重、光耀門楣之類的價值觀。這就讓他在面對姐姐瑟曦(自作聰明結果搞到被總主角裸體遊街XDDDD)和兒子喬佛禮(被毒死時得到觀眾一致喝采的中二暴君XDD)還有老爸的反人道手段時一直不知所措。

    三國時代也有這樣的人物，就是司馬懿的三弟，司馬孚。

    司馬懿的老爸司馬防有八個兒子，司馬懿排行老二，司馬孚是老三。史書紀載他個性寬厚；愛讀書，可以吃的寒酸，依然手不釋卷。他在曹植底下擔任過類似文書處理、起草講稿的文職人員，曾多次勸曹植不要恃才傲物，態度低調點。曹植一開始不鳥他，後來慢慢認同他講的話。沒多久他跳槽到曹丕的幕僚群，曾勸曹丕不要因為父喪而悲慟過度，還厲聲喝斥朝堂上哭得死去活來的大臣們，叫他們以社稷人民為重，與其痛哭曹操死還不如盡力輔佐新君。之後還親自張羅先帝曹操的喪事，罷黜那些只會哭的大臣，重新整備禁衛軍，讓曹丕順利登基。之後還重新遴選官員，不給那些舊官面子，他的仕途也因為做出這些成績而快速爬升。

    司馬孚心思細密，行政能力強。他發現西方防線空虛，每當蜀漢進攻時，邊軍虛弱無法抵擋，而京城部隊趕去又太慢了。所以他建議曹丕預先選出兩萬名步騎混合軍，專門拿來對付蜀漢。同時他發現關中盜匪橫行，糧食不足，於是派遣5000人囤駐上邽，春夏時耕田，秋冬時學打仗，兵農合一。順利解決糧食問題又能防治匪賊。交出這張成績單的他又順利升為尚書令，總理一切行政事務。後來曹爽專權，司馬懿被打壓，司馬孚很小心地和曹爽集團保持距離，不留把柄。249年司馬懿發動高平陵政變，老孚和司馬師一起率兵囤駐司馬門，以此功勳升為皇帝貼身顧問(侍中)。

    之後東吳與蜀漢先後發兵攻魏，都被司馬孚率軍擊退。由此看出司馬孚是全面型人才，帶兵、修農、行政都做出成績，曹魏給他的封賞也毫不吝嗇。但是當司馬師動手廢除曹芳時，司馬孚沒有參加，這是他第一次用行動表態；當曹髦被禁軍殺死時，整個朝廷沒有大臣敢表態，只有司馬孚衝到曹髦屍體前哭著說：「殺陛下者，臣之罪。」而且強力主張嚴懲主謀；之後郭太后被司馬昭逼著下詔要把曹髦廢為庶人，司馬孚堅持要用王禮下葬；當曹奐被司馬炎逼退，行李收拾好要離開皇宮時，司馬孚拜別曹奐，哭著說：「我到死都是大魏純臣。」

    司馬孚被封為長樂公，一直受到兒孫輩的司馬師、司馬昭、司馬炎禮遇，但他並不開心，時常憂慮。他臨終前的遺令是「有魏貞士河內溫縣司馬孚，字叔達，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身行道，終始若一。當以素棺單槨，殮以時服。」

    不少網友說司馬孚很假，有權有勢卻還沽名釣譽。更有網友質疑司馬孚既然忠於曹魏，那為什麼還會參加高平陵政變，還擔任控制司馬門的重任？為什麼曹髦率兵衝殺時自己無影無蹤，曹髦死了才跑出來掉眼淚講幹話？

    我認為司馬孚是在家族與王朝之間無法同時效忠的兩難夾縫中盡可能秉持忠孝禮義的原則行事。古代人幾乎無法離開家族獨自生存，尤其是大家族的成員。加上儒教的孝悌觀念從漢朝以後就深植人心，讓人們與家族綁得更緊。所以用21世紀的生活條件和個人主義想法去要求三國時代的古人要為了國家而與家族絕裂，根本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嘴炮行為。從前幾段所述來看，司馬孚的各種作為都是加強與健全曹魏的軍政力量，而非結黨營私。在曹丕和曹叡先後執政時期，司馬懿東征西討，消滅曹魏的敵人，司馬孚穩固朝政，司馬家族和曹魏的利益是一致的。我想這時的司馬懿未必想篡位，可能就單純想累積權力。可是當曹爽集團對司馬懿發動政治攻擊時，不只司馬懿，整個司馬家族也人心惶惶。要是司馬懿垮了，家族會不會被連坐甚至滅族？事關每一個家族成員的生死存亡，司馬孚當然會站到家族這邊。況且司馬懿發動政變的口號是「清君側」，並非挑戰曹魏的統治。而曹爽集團也的確做了一堆貪腐臭事，惑亂朝政，讓司馬懿師出有名，加上當時的大部分朝廷官員和軍隊都支持司馬懿，所以讓司馬家族有了為國除奸的道德正當性，所以司馬孚參加這場政變不代表他企圖拱哥哥篡位。

    綜觀司馬懿一生，我們很難斷定他有明確的篡位野心。高平陵政變的確打掉曹家的權力根基，但從前後來看司馬懿更像是為了保衛家族而不得不出手。在專制時代，權力遊戲不是勝利就是滅族，所以玩家一動手就要拼命，而贏家只能對敗者斬草除根。曹爽會對司馬懿動手，一方面意圖獨攬朝政大權，另一方面也是擔心司馬懿權力過大會篡奪曹魏政權。當年曹操就是以權臣崛起，最後由曹丕接棒端走東漢政權，曹爽不希望歷史重演，所以先下手為強。曹爽的政治經驗完全不能和司馬懿比，但他把司馬懿逼到裝瘋保身也算厲害了。權力被架空的司馬懿兵行險著，發動政變、控制洛陽、誘降曹爽，最後曹爽和主要黨羽全被滅三族……司馬懿一出手就全勝，而且趕盡殺絕。

          Mario於2019.8.26發表於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