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對於司馬懿，再扯些題外話。
「城府極深」一直是司馬懿留給後人的歷史形像，《晉書》記載曹操很早就發現司馬懿有「狼顧相」。所謂「狼顧相」就是一個人身體動都不動，然後頭可以直接180度向後轉不會折斷頸部(「面正向後而身不動」)，據傳這種人野心大，意圖不軌。加上曹操聲稱自己夢到三匹馬吃同一個槽裡的飼料，一口斷定這是上天警示司馬家族不臣之心的預兆(這到底有啥關連@@)。不少後人就用這段記載來當作司馬懿早有篡位預謀的根據。
但這段記載太道聽塗說，可信度不高。就我推測，什麼夢ㄚ狼顧相之類的都只是後人編造，但卻反應出一件事，就是曹操很早就在防範司馬懿。這也不意外，曹操本身就警戒心強，尤其當到一人之下的丞相後更是如履薄冰，而每個主公都會去提防身邊能力強大的臣子。你想篡別人位，他人難道不想篡你的位？這就是權力鬥場的生態。我認為曹操在這種情勢下不會只防範司馬懿一個，而是當時大部分有能力的臣子他通通都防。只是後來司馬懿勝出，所以後人編寫史書時就特別強調曹操防司馬懿這段。有能力的大臣只有像賈詡做到完全不結黨營私，也不加入任何政治集團，下了班就回家，子女婚嫁也不攀附世家大族等等，才能得到主公的絕對信任。因為臣子把自己的飛黃騰達整個跟主公綁在一起，跟著主公爽或跟著主公死或代替主公死，主公才真正放心。但大部分臣子是不敢把雞蛋全放在一個籃子裡，忠於主公同時又自結黨羽或加入黨派，都是分散風險的做法。但這樣做就難免會降低主公對他們的信任。
但大臣們畢竟是人，為了家族也為了自己。能做到像賈詡那樣的人不多。司馬懿不把寶全押在曹操身上，他低調做官，先累積行政經驗，培植朝廷人脈。之後他慢慢搭上曹丕，深耕這段關係。曹丕跟老馬很合得來，所以曹操告誡他要提防老馬時，小丕左耳進右耳出。當曹操過世後，小丕馬上重用，讓司馬懿協辦曹操喪事以及政權輪替的禪(ㄘㄨㄢˋ)讓(ㄨㄟˋ)典禮，司馬懿也辦的有聲有色，曹丕馬上給他加官晉爵，五年內從「尚書」到「侍中」再到「撫軍大將軍」，再給他封侯。只是曹丕死太早(226年過世)，來不及給他更高的職位，而繼任的魏明帝曹叡對他沒那麼愛，所以司馬懿沒有恩寵可以靠，只好老老實實去做出政績。剛好226年東吳由孫權親自率兵入侵，司馬懿馬上領兵打仗去，漂亮擋下東吳的進攻，收了1000多個敵兵腦袋。這一戰之後，司馬懿坐穩了大將軍，開啟了連勝人生。之後的戰役前段有敘述，在此略過。
我們把時間拉回來。在高平陵政變後，司馬懿的處境相當尷尬。都已經把曹爽一黨通通滅三族，你也不可能把權力歸還曹家，回頭當一個忠臣了。在專制時代，權力只能拿不能放，曹爽一放就三族全滅；當時如果是司馬懿先放也是同樣下場。所以司馬懿和整個司馬家族就只能繼續爬權力之山，用最高權力去維護自己最基本的性命與身家安全，而這也是曹操當年的處境。司馬懿到死都沒有提到篡位，但我想他心裡已經有數，自己的孩子是不得不走這條路了。而自己能做的就是在死之前把整個權力的地基打好，交給兒子們。
Mario於2019.9.8發表於臉書
司馬家族正式暴露出篡位意圖的舉動是司馬師廢掉皇帝曹芳。曹芳當時收買刺客意圖刺殺司馬師，結果事機敗露。司馬師立刻逼太后下詔廢曹芳，立曹髦。而這也讓司馬孚看清楚自己和家族身處的十字路口，當司馬家族必須朝篡位前進時，司馬孚決定站在曹魏這邊。忠孝節義的價值觀讓他無法接受變節篡位的行為，所以他慢慢跟侄子們保持距離。司馬孚不笨，他一定知道侄子走向篡位之路的無奈，說難聽點，侄子必須篡位才能保住包括司馬孚在內的所有司馬家族成員的性命。就像冰與火裡面的泰溫必須保有家族權勢才能維護包括詹姆在內的所有蘭尼斯特成員的生活和性命。可是當家族為了權力而血腥屠殺，接連不斷地滅三族，最後連皇帝都殺掉，而殺掉皇帝的主謀者卻完全沒事時……這已經挑戰到司馬孚最基本的道德原則了。古代人對忠孝的敬仰類似於我們現在對自由民主的崇敬(當然也不是每個古代人與現代人都如此)，但司馬家族的篡位之路卻整個反其道而行。他無法接受。
西晉成立之後，司馬孚備受禮遇，晉武帝可是他的侄孫。但司馬孚一點都不開心，他沒有享受貴族獨有的榮華富貴。一直粗衣淡飯，也沒有治理封地，直到死去。他死於272年，享年93(妖怪QQ)。死前他寫了自己的墓誌銘：「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身行道，終始如一」。意思是「我無法做到像伊尹或周公那樣輔佐君王安定家國，我也沒做到像伯夷那樣隱居，或是像柳下惠那樣不舉….不對不對XDDD！那樣耿直。」這其實是他對於自己無法捍衛曹魏政權的一個不輕的指責。而「立身行道，終始如一」是他這一生所能做到的，這兩句也透露出在變動的局勢環境下，一個人最多就只能保住自己的無奈心情。
7.
司馬家族常常被漫畫、小說、電玩塑造成邪惡大魔王。「三國戰紀」裡面的司馬懿更像是會施魔法的太監XDDDD。「龍狼傳」則是把司馬懿寫成意圖滅絕人類，毫無七情六慾的最終魔神(還有影分身咧！XDDDD)。以前看過的兒童歷史漫畫則是把司馬懿畫成被諸葛亮耍的團團轉的笨將軍…….被歪成各種模樣，老馬也真夠可憐了。大概到了去年上映的軍師聯盟，才終於讓司馬懿揚眉吐氣，擺脫笨蛋、魔神、奸臣的形象，第一次當起了主角XDD。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句話講出司馬家族主動奪權的野心，但恐怕很少人知道司馬家族從司馬懿到司馬師到司馬昭，他們追逐權力的動機中，被迫的一面。
Mario於2019.9.8發表於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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